七北田

【库洛洛】愚者和善者(上)

索拉特赶在天完全黑下去之前敲开了一户好心人的门。
这时候天边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亮,一条白线断断续续地隔开了黑暗的天空和大地,它中间的部分最为明朗,然后就逐渐黯淡下去。四周一片寂静,偶尔有几声孤凄的鸟鸣从远处的林子里陡然腾起。这样的环境对于一个刚历经浩劫的世界来说,是最完美的痛苦的展现,既寂静而又彷徨。
索拉特一生都在苦难中流浪,但他也是个善于寻找快乐的人。他贫穷潦倒,但不愁吃喝,一小块儿粗面包足以成为他丰盛的午餐。他一生中做过的最幸福的事是俯身在溪边尽情喝水,那时他觉得这淌过的水是在涤荡他的灵魂。
那场蚁害——一场空前的灾难,刚刚平息下去。那些生物无孔不入,没有什么地方是没有印下过他们的足迹的。但索拉特奇迹般的活了下来,很多人都奇迹般的活了下来。也许是因为他们联合了起来,也许是因为他们的主终于想要庇佑一下他可怜的子民。总之,人类赢得了这场战争。而失却了统一威胁的群体,往往是容易再次分裂的。
索拉特沿着这条被劫难洗礼过的道路继续流浪,在席拉达尔共和国和特兰联邦交界处的一个山脚下,他发现了此时他正背着的这个男人。他受了严重的伤。
流浪汉不担心时间,相反,他们亲近夜里的露水和凉气。如果不是这个男人,索拉特不会急着在天黑之前寻找人家落脚。那个山脚周围没有人烟,与他刚离开的那个小镇也相去甚远。他背起他,怀着一丝希望往前走。一直走。
这户人家的房子里亮着一簇温暖的光,这光就在他们的窗户边上摇曳着。在周围的环境里,这是唯一使人感到安心的色彩。对于一个疲于奔波的人来说,遇见这样一户人家,比吃上公主的婚宴更让人感到幸福。
索拉特被这簇光感动了。这倦怠的心所受到的这片刻的滋润,让他觉得这一定是户好人家。好的,善良的,亲切的。在房子的正中央应当有粗糙的长木桌,桌子周围整整齐齐摆着四把椅子。噢,如果这户人家还有个拥有天使一样的蓝眼睛的小女儿的话,那就再加上一把小点儿的。桌面上摆放着由辛勤的妇人手工烘制的粗面包,男人的位置那儿还有一杯劣质的啤酒。窗户边不可缺少那簇光,也许是蜡烛,也许是一盏破败的煤油灯。好人家都是这样的。索拉特露出满足的微笑。走上前去敲了门。
他敲门时,因为背上的男人,而微微弯着腰。这个动作使他满怀虔诚。实际上,他内心的确谦谨而卑逊。他想好了,对于这样的人家,不能够苛求太多,他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。在这样的时间里,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。他们燃起了那盏灯,给了迷途的人希望。
但如果可以的话——想到这儿,他有些担忧——可以的话,他希望这户人家可以留下他背上这个人。这个男人昏迷着,满身鲜血。唉,他伤得太重了。索拉特面露愁容。
至于我,我就无所谓了。他已经开始为自己盘算。我可以找个牛圈凑活一夜,牛圈好啊,虽然没有羊圈暖和,但这有什么呢,流浪汉都是不怕冷的。
他骄傲地想着,门在这时开了。
世界上很多事情的发生我们都是无法解释的。譬如富有和贫穷,善良与邪恶,光与暗,生与死。但有些事情我们却可以大胆作出假设。譬如这户人家没有丝毫犹豫地接待了索塔特。对此可以认为,是他弯腰的虔诚感动了这一家人。索拉特是个流浪汉,可他天生具有一种鼓舞人心的感染力。
“嘿我美丽的姑娘,你好,以及你们一家好。噢,相信我,我不是坏人,没有恶意。你瞧,你肯定瞧见了——这个家伙,对,这个可怜的人,伤得太重了,以至于我不得不拖着他四处奔波,而最终来到这儿,来到你们面前。对此我当然深感荣幸,啊,可惜,这位好兄弟无法感受到这份荣幸了。我们真的没有恶意,我可以向上帝发誓,我们不是最善良的人,但一定是最无害的。唉——我说了很多了,我不能够再耽误时间,也许我们可以拯救一条命哪。你瞧,我们可不可以——”
索拉特并没有机会说出这段话了,他的真诚与绅士无从展现。
迎接索拉特的是位妇人,同索拉特想象中一模一样的妇人。她有一张美丽慈祥的面孔。
“呀,住宿的?”
“噢我美丽的……”
“进来。”
一切都在索拉特的齿缝里转回去了,妇人的话语坚定而温和,并且热情洋溢。他把这归结为这一家人的善良。
我早说过了,这一定是一户好人家。
索拉特眼带泪水,进了门。
长木桌,椅子,粗面包,啤酒,天哪,这一切全都符合索拉特的想象。这简直像是为他而打造的家。还有那簇光——那是一盏煤油灯。索拉特内心洋溢着幸福,他整个人都被一种无上的温暖充盈了。这里,这是真实的、柔软的,梦境和天堂。它无比朴素,但几乎满载了希望。希望!
索拉特拒绝了妇人提出的招待,他说他只需要一间房间即可,他的当务之急是医治他的病人。流浪汉在流浪的过程中学到过不少东西。厨艺,药理,甚至是巫术。他相信就算只是知道如何打开坚果,这一点小小的经验也是能在以后派上用场的。
他的病人此时正躺在床上。
索拉特研磨草药,并且得到一个很好的机会去细细观察他的病人。他总是有这样的习惯,尽力去记住遇见的每一个人的脸,这样的做法有时令人感到劳累,但索拉特以此为乐。
他暂时无从判断这是个怎样的人。这个男人的眼睛紧闭,而你看不到一个人的眼睛,几乎等同于看不到他的全部。唯有从这最真实的、心灵的窗户窥探,才能看到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感情与特质。
在索拉特这样思考的时候,他所一直盯着的紧闭的眼睛,一瞬间张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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